2009年8月12日星期三

轉載:王笑冬︰譚作人「太接近真相」(香港明報 2009/08/12)

文︰王笑冬
整理︰茂斯
《明報》世紀,2009年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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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譚作人以顛覆罪被囚四月,今天開審。一個四川好人為另一個四川好人,寫下了這篇文章(由一篇調查散文和一封聲明編輯而成)。王笑冬,豆腐渣工程民間調查志願者,和不相識未曾見的譚作人在同一個災難傷口在裏,埋首人禍之源,總結災難給國人的真正教訓。王亦因此被迫流亡。

譚作人以外,被捕名單上還有許志永、黃琦、郭泉等名字。隨着十一「建國」六十年漸近,名單愈增愈長,這場維權人士的圍剿引來更多聲援的火把,他們都說「人人是譚作人」、「許志永們」,交上自己的命運,與獄中人相連。王笑冬與譚作人,恰恰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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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審的譚作人

四川環保人士、作家。曾帶頭反對中石油在成都建立的PX 專案,揭露其污染危害。他建議舉行「六四全球華人義務獻血活動」,發表文章〈1989:見證最後的美麗——一個目擊者的廣場日記〉。川震過後,他整理了一份死難兒童的名單,建立倡議書以圖警世。今年3 月被捕,本月被正式落案起訴「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今天開審。

流亡的王笑冬

維權志願者。去年開始用攝錄機採訪遇難學生家長,又取得北川中學施工圖,揭露校舍偷工減料。攝錄機其後被沒收,綿陽、德陽警察不斷搜查圖紙下落。他在深圳被警察恐嚇2000 米內可以取他性命,妻子又在四川被車撞倒。他抱着隨時犧牲的準備,也要平反豆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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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個時代,「虛假」這個詞已經不單純指向偽劣產品,還指向了所有的「口號」。當「口號」偏離其真實動機的時候,便成了「真實的謊言」!

我在四川,可以說有一種恐怖。因為我得罪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群體。這些人都是有權勢的,他們可以用各種手段對付我,包括法律。因為法律掌握在他們手裏。

——王笑冬

世界鴉雀無聲,就我一個人在吶喊

譚作人先生因為調查地震學生死難名單,被四川政府以「煽動顛覆國家罪」罪名關在牢獄裏,已經4 個多月了。中國之所以能成為一個統一的大國,正是因為有着像譚作人這樣的中國人,他們默默地承受着本應全民族承擔的苦難。

地震後,第一次去北川中學,那個倒塌成廢墟的校舍只能用「慘烈」來形容,1000 多名師生被活生生埋在這裏。校舍旁邊很多老建築幾乎沒有損壞。遇難學生歐陽鳳娟的家離倒塌教學樓的距離只有30 米,是花10 萬元蓋的二層小樓,屋裏竟然連裂縫都沒有。環顧四周,有那麼多雙警察的眼睛在盯着我,還盯着我手裏的攝像機。我的北川中學施工質量調查就在那個時候開始了。

2009 年3 月14 日傍晚,我最後一次到北川中學時,聽說死難學生家長母勇賢拿到了校舍施工圖,我就去找他。我們都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他的女兒死在北川中學,兒子死在民兵訓練營。我當時就落淚了。他看我是個真誠的人,主動把施工圖複印件拿出來,我用數碼相機拍了下來,連夜回到成都。3 月15 號下午把施工圖列印出來,交給了中紀委。這時候,譚先生已經整理出5000 多名遇難學生的名單,但我卻一直沒緣分跟這個古道熱腸的人見面。

我給人民網、新華社、《南方周末》打電話。新華社的主編非常露骨,我要把指證豆腐渣校舍的施工圖發到他的信箱。他大聲說:不要!不要!不要!2009 年3 月16 日,天氣很陰暗,我非常絕望,好像整個世界都鴉雀無聲,就我一個人在吶喊,在為這些孩子申冤,為什麼就是得不到這些人的回應?我甚至好像聽到了一把聲音在嘲笑我。我失眠了。閉上眼睛就看見五六個孩子,在陽光下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很高興地朝我跑過來。然後,天唰地就暗了下來。我看見一個很長很長的幽靈的隊伍。天是陰森森的,那些孩子穿著黑色的衣服,臉上沒有表情,從我面前走過。兩個星期後,譚先生被捕了。

我成都家裏藍谷地的居民,有幾百人都受到了四川警方的秘密詢問,我連累了我的鄰居們,我只好逃離四川。直到現在我妻子和兒女的安全還受着威脅。與譚作人相比,我只是一個意氣用事的小孩子。我敬佩譚作人被捕時候的鎮定從容,教給我們怎樣用實際行動愛國,怎樣用理智、莊重的公民行為去愛自己的祖國,去默默地承擔她的苦難。

中宣部:政治的衍生體

地震後一個多月,中宣部加強了輿論控制,把記者都從災區趕回去了,6 月25 日,四川媒體高調發了一篇題為〈地震是毁房罪魁倖存者應理性看未來〉的報道,招來了一片罵聲。後來,我問過該文記者。她說:「是上面安排下來的任務,我只能告訴你這些。」說完電話就斷了。我想起她曾說過,有時候看自己寫的文章,哦!真惡心!

為什麼我們當前的社會道德水準如此之差?

中宣部是有很大的功勞的,他們常常混淆是非。於國於民有益的報道,他們批評。指鹿為馬、歪曲事實的報道,他們表彰。他們弘揚的所謂的「精神」,其實只是一個空洞的政治符號。他們始終把最虛偽一面朝向人民。他們習慣了說謊,對譚先生批評地震的真話非常的敏感、不適應。就這樣,社會資源被大量地浪費於宣傳,在喜歌飛傳的災區,人性被極度扭曲。災民、幹部在失去親人、愛子的巨大悲傷中,還要強裝笑顏,來滿足他們的表演慾。

2009 年,一個北川的宣傳部長自殺了,真正逼死他的人就是中宣部。他一邊要忍受喪失愛子的巨大傷痛,一邊還要做一個喜劇導演。

最終他人格分裂,走上了絕路。全國人民最痛恨的官員,綿陽市委書記譚力。去年災難發生後,他瞞報災情,舉國悲哀,獨有他在笑。就這樣一個民族敗類卻被中宣部捧成了賑災英模。你在網上看看有多少罵他的文章。可中宣部呢?卻是一味封堵。你堵得住網上的民意,你卻堵不住民心!

如果說四川災區豆腐渣工程導致了大量的學生遇難,那麼中宣部封殺豆腐渣報道的做法,即是要在全國各地製造無數個豆腐渣工程,禍害幾代人。我一直在想,這是一群什麼樣的文人?他們身居高位,不能與人民同喜同憂,反而壓制、欺騙人民,幫助腐敗分子掩蓋事實真相,危及整個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中宣部是一個國家政治的衍生體,就像一個人多長了一隻手,多長了一張嘴。一個健康的社會機體是不需要這些傢伙的。不要用我們納稅人的錢,用孩子們的學費,去養活一群幫貪官說假話的騙子。中宣部的所作所為背離了胡錦濤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我以一個志願者和國家公民的身分,強烈建議建議國家取締,恢復言論自由。

譚作人——一名愛國人士,他關心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痛恨殘害民族下一代的豆腐渣工程。

今天,四川政府要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起訴愛國者譚作人,是因為這伙利益集團似乎並不太關心國家政權是否穩固,而是關心他們的錢袋子是否裝滿。如果我們從利益角度來理解為什麼譚作人會被捕,就不難得出答案。譚作人先生熱心環保公益事業,為民請命;調查豆腐渣校舍問題,做出了一份很有殺傷力的遇難學生調查報告。這一切觸動了這個利益集團的核心利益。今年3 月,原被抬舉為賑災英模的綿陽市委書記譚力被流放到海南島,種種政治迹象表明,中央要問責豆腐渣。

按北京的話說: 「四川出事了」。四川政府被逼入了死角。

四川政府在中央問責下的政治陰謀

在這個政治背景下,四川政府突然發難,決定秘密逮捕譚作人。我要說的是,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起訴譚作人,其實是四川政府的一個政治陰謀。他們在5.12 大地震之後,蓄意挑起社會矛盾,再次脅迫中央政府,以「維護國家安全」為名,維護這個腐敗利益集團的利益,削弱社會輿論監督。譚作人先生被捕,讓我想到了上個世紀民主人士聞一多先生的被害。大地震之後,政治謊言到處瀰漫,民眾開始不信任或敵視政府。我一直在試圖修補這種信任,我的方法是把腐敗的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加以區分。我想向我的祖國說:譚作人不是熱比婭,他真正要顛覆的是四川腐敗的利益集團,他們才是真正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的勢力!

艾未未先生說:一個民族拒絕真相的時候,已經選擇了死亡。錢理群教授說:如果一個社會制度要迫使一個人講假話,那麼這個社會制度是沒有前途的。你看這個幾千年前古蜀國的大巫師,他手裏握着欺人的權杖。臣民們沒有人敢於站出來揭穿他精心編織的謊言,於是選擇了沉沒,選擇了滅亡……四川有很多歷史名勝,而今天又多了一個,北川縣城。譚作人被捕的真正原因:他的地震調查接近了真相!

怎麼解釋「豆腐渣工程成了國家機密」這一荒唐的政治現象?對此,黨外黨內也是一片質疑聲,我們反問為什麼會是這樣?這裏只能有一種解釋,一股或幾股黨內的黑暗勢力綁架了我們的政黨,使得本該服務於廣大公民的國家意志,屈從於少數人的暗勢力。這股暗流如不能及時從黨內清除,必將導致亡黨亡國。

民眾把權力交給了政府,這就構成了信託關係。如果民眾不再信任政府,這種信託關係也就不再存在了。政府行使權力不能得到道義上的支援,政府官員在真相面前躲避,導致公民喪失了對政府的信任,這才是國家被顛覆的根源所在。令人遺憾的是,四川省政府錯過了最佳的補過時機。

在當前的資訊社會和法制社會建設過程中,中國的知識人士,應該教會民眾如何使用資訊和法律手段,增加中國政治的透明度。打一場沒有硝煙的人民戰爭,把這幾股黑暗勢力從我們社會中根除,讓他們永遠退出中國歷史舞台。建立一個政治清明的,陽光普照的和諧社會。

我們社會需要一批具有公信力的民間代言人,他們能開啟民智,舒張民意,推動中國社會的進步。在政府與民眾之間,資訊不對稱的前提下,運用他們的智慧和膽識,推動社會進步。

只有說真話,我才無愧於作一個中國人,無愧於我的祖先,無愧於我的子女。譚作人和艾未未他們都是孤軍深入,目標暴露,容易受到來自社會黑暗勢力的傷害。但我們即使因為說真話而付出生命也值得,因為我用行動來告訴他們,要做一個誠實的人,這就是古人說的「不言而教」。

成都公安局展示了中國的國情

成都公安局居然以懷疑香港記者藏有毒品為理由來阻止香港記者進行一宗法庭採訪。向世人展示了中國的國情。為建國六十年的進展作出了有力的注腳!